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讲道系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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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 □ 130902 悲惨世界的正义与慈悲(上)        编号 □  974
发布者 □  康来昌       发布时间 □  Thu Dec 30 03:45:58 2021
文字PDF □      讲道MP3 □ 

悲惨世界的正义与慈悲(上)



目的在表达社会上的不公不义

  今天我要讲《悲惨世界》这本书。但可能看过书的人不太多,看过电影或舞台剧的比较多,内容也都大同小异,我要从这里面谈「正义与慈悲」。这个舞台剧或书或电影,各位大概多少有一点点印象。这是十九世纪,雨果对法国大革命后的一段时间里,法国社会的一些写照。里面讲到一个满善良的人,但是要照顾其他家里的小朋友,所以他偷了一块面包。但是遇到一个不合理的狱政,被关了十九年。然后出狱后,碰到一个很好的主教,感动他。他原来就是一个很善良的人,在监狱里十九年,很不公平的被对待,个性变得很暴戾,但是被那个主教感动了,以至於他就改邪归正。他虽然改邪归正了,但是社会上好像还不太容许他的改邪归正。对他威胁最大的,或说让他改邪归正最大威胁的是警察-沙威。

  书写得很好看,但我的观点和作者雨果不一样,甚至我觉得很多地方写得太煽情了。我们一般的观念,譬如说,一个吸毒的人或一个犯罪的人,回到社会上要改邪归正,最难改邪归正的就是他以前的那些坏朋友。可是在《悲惨世界》里面,讲最难改邪归正的应该是正义力量的代表,就是警察。

  我知道作者雨果的意思,是希望表达社会上的不公不义。这我们懂,但是等一下我会对这一面倒的观点有一点批判。但是他不管怎么样被警察或警官逼迫,他还是尽量的希望能够持守他的善良、他的正直,但是中间有很多的困难。最后他是死了,但是他培养出来的家人-他收养的女儿Cosette,希望能有一个很幸福的将来。《悲惨世界》大概是这样讲的。

书名是「一群可怜的人」,不是「悲惨的世界」

  《悲惨世界》法文的意思是「这些可怜的人」,不是世界。如果翻成《悲惨世界》,可能是这本书进到我们华文世界里,看起来很悲惨,就翻译成《悲惨世界》,也有翻译成《孤星泪》,其实都不太恰当。就是照原来的意思《一群可怜的人》最合适,因为世界没有那么悲惨,是人很悲惨。法国巴黎很漂亮,但是人很悲惨,人很可怜;但是他的目标,也像所有的「人道主义」一样,希望不是在讲「可怜」,而是正面的。

  我今天希望能够表达出来他的这种讲法,恐怕是达不到目标。怎样才能达到目标?我不晓得在座有多少基督徒?我又在教会里,也是牧师,恐怕又会老王卖瓜了-只有信耶稣才能达到目标。基本上我同意这个说法,但是我也不会同意,我们信了耶稣,我们人间的痛苦就会没有了。很多时候我们信了耶稣,福音会有这种表达的方式,「耶!你只要信了耶稣,一切苦恼就会没有了。」各位,你去看一看圣经,或问一下牧师,我们信了耶稣,苦恼还是很多,也跟其他每一个人都一样多;我们不一样的就是我们相信上帝,所以我们可以得到拯救,包括社会正义,还有人和人的问题。

一个布局上的问题-为何要追捕一个刑期服满的人?

  好,整个故事很简单。我觉得《悲惨世界》很像托尔斯泰的《战争与和平》,都是用一个非常宏大的历史背景来衬托个人的爱恨的一些故事。我不觉得这样的表达很成功,甚至我觉得是失败的。我没有看电影和舞台剧,但是书里面,他花很长的一段时间在描述拿破仑最后的那场战争,那跟整个故事没有关连。像托尔斯泰写的《战争与和平》,那个战争跟人间的爱情还有一点关系。我对法国、俄国的文学并不了解,但我觉得这写得最好的、我也比较喜欢的是英国的,尤其写社会的不义不公,比较有基督教色彩,而且写得不是很煽情的,我觉得是狄更斯,这我们今天也不提。

  我以前看这故事,一开始就觉得,他的布局上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和困难。各位,你们记得吗?注意喔!当尚万强从监狱里服刑期满出来以后,他马上碰到困难,他买东西买不到,他住旅馆没有地方住,没有人接受他。没有人接受他的理由是他拿的是黄色护照或身分证。黄色护照或身分证在小说里面,很遗憾,我们的翻译者或编辑没有给我们现在这些读者一个说明,「为什么拿黄色护照有这么多麻烦?」

  各位,我们可以想像,今天你家开杂货店或普通的、不必是那种很高级的旅馆或餐馆,这时进来一个流氓样的人,全身都刺青,穿一条短裤,脏脏臭臭的,他要买东西,你可能不想卖东西给他,除非怕他是流氓会闹事才卖给他;如果他说「我要在这里住」,你可能会说「我们客店没有地方」,就跟耶稣的妈妈后来去客店一样,就是我们看到一个很邪恶的人不想跟他来往。这我们能懂。

  尚万强最后走投无路,跑到主教家里去,主教接待他。我们基督徒马上想到好撒马利亚人,或者耶稣吩咐我们要接待客旅、异乡人等等,这些都很好,我们也都能懂。一个人其貌不扬、看起来很凶,或者他拿著黄色护照,或者他的证件上写著是一个凶杀犯,刚刚从监狱里出来,我们都很怕-避而远之。我觉得这可以了解。

  但是我一直到今天不能了解:为什么他从监狱里出来,警察要捉他?这完成不合理。如果他从监狱里出来,警察就要捉他,那就继续把他关在监狱里。你出了监狱的目的就是要把你关回监狱,那就不要放他出来。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拒绝接受他,这个我能懂;可是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要逃避警察的追捕呢?你可以说,是他后来犯了罪。就是从监狱出来的,特别不能犯罪;一犯罪就会判死刑。这我也能懂。可是在他一出监狱、还没有犯罪的时候,大家不接受他,然后说「我们已经打听过了,我们如果接待你就会有麻烦」。这里,作者交待的不清楚。

  因为我没有时间作历史的考据,就大概推测了一下,我觉得一个可能最好的解释就是:一个持黄色护照或黄色身分证,也就是有前科刚刚出狱的人,在当时的社会不是很人道、也不是很公平,觉得这些人都是凶徒,出来了以后在社会上会很危险。当尚万强出来以后,我估计政府只给他一两天的时间要赶回他的家乡,然后就在那里生活;只要离开家乡,就不行。这在中国历史上有,罗马历史上有。你看狄更斯(Dickens)的《前程远大》(Great Expectations),里面都有。这些人叫做「被流放」(Exiled),就是你只能到某个地方,你不能回到这个地方。你回到这里,抓到就是死刑。

  我猜,拿黄色护照是不是这样:譬如说,你是澎湖人,你从屏东监狱出来以后,给你三天或两天时间回到澎湖,回到澎湖定居,你怎么生活是不管你;反正你在澎湖以外任何地方被抓到,都会以违反治安关起来,。我只能这样猜想。可是书里面,电影、舞台剧里面,都没有讲「为什么他刚刚刑期服满出狱,警察就要抓他」?这不合理的。你出狱了,又没有犯法,不应该抓你。这一开始他被警察追,就布局的不够合理。我们也不去谈它,可能作者雨果想要表达的是:那是一个很不公平的社会,让人很难生活。

另一个小问题-怎么变得如此富裕?

  另外也是一个小小的问题,跟他布局不合适。各位,人要做事,包括这里要办松年大学,我们台湾人最懂这个,我们跟希伯来人一样很实际的,这个世界最实际、最实用的东西是什么?就是「钱」。我是牧师,你以为我会讲「上帝」最实用,但是有时候上帝也不太实用。最实用就是钱,这是我们华人文化都知道,有钱是最重要的,要做事就一定要有钱。我们做任何事,包括要结婚、买房子、读书、做生意,要做什么,都需要钱。

  尚万强后来是到了一个地方开了工厂,然后成为市长,成为一个大慈善家。各位,以警察这样紧迫钉人的要追他,以整个社会对他的怀疑拒绝,请问他钱从哪里来?另外一个法国作家大仲马,就是写写一些金庸式的、不切实际的小说,一点也不写实的。他写的一个小说《基督山恩仇记》,跟这里也有一点类似的背景,就是在一个很不公平的社会底下,人怎么样来奋斗生活,或者说《基督山恩仇记》,(包括我们中文加了「恩」字,变成「恩仇记」,就有正义、报复的意思),他怎么出来报仇了。他在监狱里面神奇一般的经历,碰到一个老头子,好像武侠小说一样,教他十八般武艺、很多东西,教他出去怎么在一个岛上找到海盗的宝藏。这根本胡说八道、不可能的事情,跟武侠小说一样,一点都不写实。他后来有很多的钱了,就变成基督山伯爵,把那些坏蛋一个一个都整掉。

  有钱就可以办事。对不起,牧师讲这话实在不太敬虔。尚万强也是,他没有基督山伯爵那么有钱,不过他也非常有钱。他钱从哪里来?他在监狱十九年一定没有钱,囚犯是没什么待遇,书里面有一点交代,他到了一个地方,开始很勤快的开工厂,累积了钱,后来就选了市长。但是我也很怀疑,如果就他出监狱的时候,是连买一块面包人家都不给他,那他怎么买地、怎么盖工厂、怎么招工人?每一个地方的人都说「拿出你的身分证」,然后他的身分证除了回到他家乡以外,不允许他在任何一个地方做任何事。就这件事也没交代好,不过这都是小事,不是我今天要讲的事情。

尚万强挣扎自首的那一幕

  整个《悲惨世界》里面,我感觉有一个写得很切实际,就是尚万强要不要自首的那一幕。我不知道电影里面有没有这一幕!就是他已经作了市长,德高望重,有一天警官沙威就跟他说:「对不起!市长大人,我搞错了」。「什么事搞错了」?「我一直以为你是从监狱里出来的那个人」。我以前看到这里一直不懂,监狱出来为什么不能当市长?曼德拉(Nelson Mandela)也是在监狱里那么久,出来就选了南非的总统。在监狱里没有不可以,他没有交代清楚,出了监狱以后,政府是怎么限制他的?

  沙威警官就说:「对不起!我一直以为你是那尚万强」,市长马德兰先生(尚万强的另外一个名字)他就强作镇静,因为的确就是他,他隐藏了这段事实。以他一个出狱拿著黄色身分证,在一个地方开工厂、选上市长,如果他的身分被暴露,他就前功尽弃了。所以他很紧张,而沙威真的很厉害。虽然他人这么好,工厂开的这么好,对那些员工那么好,市政也做的这么好;可是沙威一直咬著他不放,觉得他就是那个尚万强。马德兰市长不讲话,警官就说:「市长,请你原谅我!我怀疑你都怀疑错了」。「为什么」?「因为真正的尚万强现在在某一个城市被抓起来了。请你原谅我?」。我不知道电影里是不是讲「请你原谅我?」沙威应该不会讲「原谅」这个字。我们今天是讲「正义和慈悲」,正义应该是「有功就赏,有错就罚」,没有原谅这种事。我们基督教讲原谅、饶恕。或者人和人之间原谅、饶恕,是会有一个问题,就是错误要怎么解决?如果你原谅,是不是就不正义?

  雨果一直要表达的是:沙威是一个很正直的人,所比他犯了错不应该被原谅。不过,我又觉得这是雨果的夸大。我怀疑你是一个贼、一个坏蛋,但是我没有采取行动,我再怀疑也没有犯法。法律是你必须有行动,或者你的行动跟你的动机是有某种关联的。倘若我今天看到银楼里的珠宝好想抢,但我没有去抢,哪一个警察会抓我?没有警察会抓我。法律只能处罚你已经做出来的事情。而沙威又没有抓尚万强,他有什么好道歉的?这些漏洞我们就不谈了。

  当他说出:「市长先生,我一直以为你是那个该抓起来的出狱的犯人,结果我错了,因为真的犯人已经被抓到了,现在正在什么地方被审判。」尚万强听到这个事情以后,他马上剧烈的良心不安,因为如果他就此不管这件事,就让那一个被错抓的人被关起来(书里面是说,被抓起来的人也是一个坏蛋;其实这样的人就算被多砍一刀也没关系,但是…尚万强良心不安);如果我现在就去自首,当然我会救了他,我自己良心也会平安;但是如果我去自首会产生多少的不幸,这个被我治理的非常好的市就会腐败下来,因为别的市长一定没有这么好;而这么好的工厂…(以前十九世纪的工厂,那真是比血汗可怕太多了。恩格斯曾经在Manchester(曼彻斯特-英国的工业城)工作过,他也是一个很有钱的人,他不是小工。Manchester工厂以前真的好恐怖,就像狄更斯描述的伦敦-雾都,「雾」(雾霾)不是我们说 “fog” ,而是 “smoke” (烟),好像在那里的工人平均寿命不到三十岁,非常可怜。马德里先生,就是尚万强化名的这个市长,他的工厂是非常好的,对员工也非常好的,给他们非常好的待遇),如果他去自首,这工厂势必交给别人,一定不像他那么好,这些员工就非常可怜,可能几千人、几万人都要失业。

  哲学上讲功利主义,我们做一件事情为什么做它,是因为做这一件事产生最好的功利,或者用英国人讲的产生最大的快乐。不要因为「功利」两个字好像不好听,其实是我们大家都会考虑的事情。事实上,如果是政治人物或经济人物或者商场人物,他可能最要考虑的就是功利,「我一个政策下来一定要有最大的好处」,讲简单一点,如果是商场,就是「我今年这个制度能不能赚钱」。

  我们基督徒是很实际的,不喜欢讲空话。我们做一件事情希望能够有最好的效果,所以「功利主义」也有人翻「效率主义」。要有效率,这并不是坏事,包括你结婚选的对象,不管你选老公或老婆,应该是让你(你)快乐,让他(她)快乐,让家里所有相关的人都快乐,如果都痛苦要他(她)干么?我们不应该选痛苦的。中国文化里面常常要人选那个痛苦的,大概这个民族过去历史上太多痛苦,好像要快乐喜悦一点就有罪恶感。我不知道现在我们还有没有这种遗毒?像我们小的时候都要作黄花岗七十二烈士、苏武。小小年纪就想死,都没有一个人想作发财的、公子哥儿,其实那比较正常一点。

  功利主义不是坏事,我们希望人人活得幸福快乐不是坏事。但是跟功利主义对立的就是康德的「义务论」,就是一件事该不该做,不是他产生的效果让人快不快乐;一件事该不该做,是对的就该做,该做的就是死了一万人也要做。讲最简单的,我说一个谎,如果能救很多人的命,我说不说?如果说谎不对,我就不说谎,然后让这些人死掉。有名的例子就是,纳粹问:「知道那些犹太人在哪里?」你说,「我不讲」,如果你不讲,可能你家很多人受害;如果你讲,可能你没事,但那些犹太人会被处死,那我们要不要讲?这些事情,生活中,我们每个人都会碰到,尚万强就碰到了,他现在要不要去自首?他知道他们抓错人了,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尚万强。人家抓错了,虽然抓的那人也不是好东西,但是他可以代替吗?这种挣扎、这种折磨是所有文学里面或宗教信仰里面最真实的,「我要不要把真实的讲出来?虽然讲出来可能很麻烦」。

  在书里面,他挣扎最厉害的,还不是这事:如果他去自首了,这个城市就倒楣了,因为没有好市长;如果他去自首了,他也不用考虑工厂,虽然很多人会很不幸;但他要考虑的是那个小女孩Cosette怎么办?他去自首了,这个小女孩就没人照顾,也许这小女孩以后会走上她妈妈的路,就变成妓女了。孟子讲:「杀一不辜,而得天下,皆不为也」,杀一个无辜的人,以救天下,不为也;杀一个无辜的人,让全世界都得救,不为也;意思就是说:很反对功利主义;不可以违反正义和公平。那个人死了,但是他不该死,你把他杀死了,即使解救了别人,这是不可以的。那么我要问:「杀耶稣救我们公平不公平?我们不是都这样讲,基督为我们钉十字架。」各位,公平的。这是因信称义的道理,我们这里不去谈他。

  那一幕就是我们在生活中,如果做一件事是有一些好结果的,但是不太正义,我们做不做?我猜我们每一个都会说:「有的时候做,有的时候不做」,然后有的时候良心不太安,有的时候良心安。我们碰到的,不会像尚万强那么强烈的对比,有的时候是小一点的事情,譬如说:公司里的一些东西,我拿回家也没关系,公司不用都浪费掉了,我们也会这样想。或者说,有些事情,让我们自己方便度大,但不怎么合法的,我们有的时候也会这样做。这些事情会是我们生活中,大大小小的心安或不安的来源。

  再讲一个事情,各位可以懂得,就好像一个男人在办公室里没有婚外情,但是漂亮的女秘书多讲几句笑话是他绝对不会跟他老婆讲的。这不太好,但是我们一般觉得没关系,让我轻松一下,或者有的时候,我们上网看一些无聊的东西,我们觉得没有关系,让我轻松一下。就是有些小小的事我们知道不太对,但是我们会不会去做?

  尚万强所碰到的是很大、很严重的事情。我觉得《悲惨世界》里那一段是很值得去想。当然尚万强最后去自首了,自首的理由是:你能做再好的事情,以后你在工厂做再好的事,做再好的市长,把Cosette教养的再好,但你想到监狱里有一个人是为了你不公平的坐牢,你一定就不安。有些人良心很死,我想每一个人的良心不会死到完全没有不安。

不能讲错误都是制度造成的

  下面要讲一下比较严重的错误,雨果在书里面,为了要刺激读者,就把「正义」与「慈悲」作对立。正义是坏的、慈悲是好的;正义是法律,慈悲就是宗教。本来雨果的信仰里面,尤其是经过法国大革命洗礼,这些知识份子都非常讨厌传统基督教。雨果也不喜欢传统基督教,但他似乎更不喜欢政府,不喜欢这些王公贵族。所以在他的书里面,王公贵族、政府或者是议会所订下来的法律,虽然是正义的代表,却也是伤人的武器-是邪恶的。整个代表就是沙威那个警官,绝对忠实的执行法律。然后法律是吃人的。

  可能在有些地方是这样,我们当中不知道有没有人是念法律的或熟悉法律的,法律里有一句话,「恶法亦法」,恶劣的法还是法。甚至有些法学家会觉得「恶法胜过无法」,就是如果有一个很坏的法律,譬如交通规则很妨碍我们,但是恶法,比没有法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法,还要好。这些也有很多讨论的,我们在这里不去讨论。

  雨果写的好像政府整个制度、法律很坏,包括让尚万强入狱的,以及入狱出狱了以后没有办法生活的,都是因为法律,都是因为正义。那个时候,法国的知识分子,一直到今天对基督教都不是好感的,因为整个中世纪他们都觉得不好。但是他在找一个好的对象,他找一个不是基督教,而是天主教里面少有的神父或者是主教,很慈悲,很善良;他的慈悲跟法律的严峻刚好相反。

  雨果也有一个想法,我也不知道我们当中的基督徒和非基督徒怎么想。我们基督教讲一个叫人家很不喜欢的,就是我们相信人性是罪恶的,说人性是罪恶的,并不表示我们里面没有良善的成份。说人性是罪恶的,是说我们的善良达不到上帝的标准。雨果还有启蒙运动以后的西方知识份子,都不相信人是罪恶的,他们认为:人是善良的,制度是邪恶的。尤其是雨果在描写那个警官和主教对比的时候,就是严刑峻法使人更邪恶;只有人道主义可以感化人。

  我是基督徒,我是牧师,我是很传统的,我觉得人的本性和制度都有非常多邪恶的、暴虐的成份,很痛苦的,这是罪。但是因著上帝的恩典,上帝在罪恶的世界仍有他奇妙的恩典,所以堕落的人、败坏的人,不管怎样都达不到上帝的标准,可是上帝还是赐下一般恩典(common grace),给阳光、空气、雨水,还有一些道德的能力,这不管信耶稣、不信耶稣的人身上都有;使我们也可以在这个世界上,在不同的环境制度下还可以生活,不是很快乐,但也不是一秒钟都活不下去。所以每一种政治制度、每一个时代,我都觉得有他的优点和他的缺点,但是我不会说严刑峻法是使人更坏。

  不知道各位觉得今天我们的教育(不要谈伤感情的事、不要谈政治),我们谈教育,也不谈大学教育,我们谈小学教育。小学教育,今天比五、六十年前,就我小的时候,是要好还是坏?我不知道,但我常常会听到「今不如昔」。这不知道是不是中国文化的一环?你看武侠小说都是越老的功力越高;这跟西方刚好相反的。西方是越年轻的越好。我们是越老的骨瘦如柴的老头子棒的不得了。希腊人也有过这种想法,最古的是黄金时代,然后是白银时代,然后是黄铜时代,然后是黑铁时代,越来越烂。中国文化里面也有这种想法。但在这一、两百年我们受一点影响,我们也有进步的观念,就是科学会进步;但一般人会觉得道德是堕落的。我不觉得是这样。我觉得:每个时代都有它的好、都有它的坏。任何一个时代都达不到上帝的标准,需要上帝的拯救;但是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可以学习和可以改善的地方。

  严格的管理是好,还是不好?我小的时候、小学生,我们的老师都是受日本教育,管起来真凶。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。你们这边都是女生,女生都比较乖,但是我们男生被打得好惨。如果在现在,有一个在新闻上,都要枪毙掉,好凶喔!现在没有那种打,我觉得是好的。但是你要说现在老师不打学生了,看起来是学生开始打老师了,我也觉得不是很好。学生很难管,学生家长也很难管。我也听到有人发思古之幽情,以前如何尊师重道,家长带著尺、带著棍子说:「打我的儿子,不乖就打」;现在是给儿子带著刀,老师不乖就砍老师。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情。我不会觉得今天特别不好,以前特别好。我不觉得打骂教育特别好,但是我也不会说通通都不好。每一个时代有它的情形,有它优劣点。就是我们常常是对现况比较不满意,但是这也跟基督教又有关系。

  我相信基督教是真理,而且是独一完全的真理,在各方面包括在权威的世上,基督教新约、旧约都有一个观念,权威(Authority、Power)这几个字眼,尤其在以弗所书讲的特别多,就是「执政」、「掌权」、「有能」、「主治」,歌罗西书也有这样讲,这些都指著 “Power”、“Authority” 这些东西,圣经在描述这些都是上帝造的,所以它有它很强力的作用;也因为它是上帝造的,所以它也很好用。但是因为罪恶进入世界,所以这些权能、权力、权柄、权威、权势,也都有堕落的成份。所以在西方受基督教影响的时候,就有这句名言 “Power corrupts” (权力使人腐化),越多的权力,使人腐化越厉害。在这一两百年,因为基督教在西方比较势微了,大家不大喜欢这话了,大家都喜欢权力就是好。我们基督教比较实际,我们没有说权力不好,我们没有说不要权力,不管是交通秩序,或者国家,或者政府,或者家庭,或者教会,或者公司,都需要一些组织和权力的运用,这不能没有的。但是这些权力的运用,也一定都因为他有那个力量,也有堕落邪恶的成份。

  所以权力在君王手里的时候,君王他的权力很大,可能治理的很好,但是权力也可能十之八九,甚至十之九九也会让君王腐坏。这可能就是过去几千年来,或者几百年来,很多的文明对於君主专政的痛恨。但是经过这一两百年,这个 “sovereignty” (最高权),有的翻译翻成「统治权」,我觉得很对,“sovereignty” 你查字典就是最高的权力。“Sovereignty” (权力)应该在谁的手里?以前是君王,有一段时候也是封建的领主。英国有一段时间,恐怕今天还是最高的权力在 “Parliament” (国会),英国有一句名言,「Parliament除了不能把男人变成女人外,什么都能变,什么都能做到」,以现在来讲应该男人变成女人,他们也办得到;就是Parliament有很大的权力。

  在这一百年又有一个名词 “Popular sovereignty”(主权在民),老百姓有权力。我们现在是民主时代,尤其这一百年来,尤其像东方的这些民族,以前是君主专制,一旦有民主,民主变成一个只有好没有坏的名词。我觉得不是这样。那个权力还是好用,但还是会腐化的。权力在老师、在父亲、在国王手里,会把国王、父亲、老师腐化,他会乱用权。权力在母亲、在女儿、在人民手里,人民也会乱用权。我不觉得我们有哪一个团体、族群是免於罪恶的污染的,所以任何人有那个权力都可以用,也可以做坏。

  在《悲惨世界》那个时候,描述的权力是在贵族手里,权力是在皇室手里,甚至权力是在教会手里(悲惨世界没有多讲),所以这些都是很坏很坏的东西,权力只要转移到老百姓的身上就好了。可是我不觉得是这样子。我觉得当权力很多的时候,到后来可能真的很难管了。可是你说「康牧师,你是主张君主专政的」,没有,我也不主张君主专政。「我们家,我是一家之主」,我应该打个电话问我太太这句话有没有说错?太太才是一家之主。我不觉得我有权力就特别爽,我觉得我也有被权力腐化的危险。

  我们小的时候被老师那种打骂,我觉得不恰当;可是完全没有管教,我觉得也不恰当。你说「我们要有一个平衡」,这也很难讲,什么叫平衡?不是各打五十板。我提出这些不是说我站在哪一方面,我只是提出这些,从这本书里面讲到正义和慈悲的观念,不要把正义、把法律、把执法就想成是很坏的,想成很不好的。我们人其实多半是很自私的。基督教讲罪,主要不在讲你杀人放火。基督教在讲罪的时候,最基本是在讲人自我中心(或者 “human autonomy”) ,自己作自己的主宰,每个人都这样,大人、小孩、Baby、老人都是,问题也就会产生,就是我们不太会去想到别人,我们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一面。

  如果像雨果说的-人性是善良的;是制度,尤其是严刑峻法,把我们变得越来越坏。他举出像尚万强,被一个温柔的人道主义者改变了,这才是好的。如果他要这样说,那我也可以很明显的说,在《悲惨世界》里面,沙威为什么没有被改变呢?他不也是一直被人道主义包围,他不也看到尚万强所做的事,他为什么不被改变呢?如果你碰到沙威这种凶狠、毒辣、残酷的人,他不肯被改变的时候,是不是也把他关起来会比较好?我是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。如果对每个人都宽大,容许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话,这种理想是忽略了人的罪。我们就不讲别人,我们就讲沙威,是不是对像这样一个暴力型的人,应该有正当的法律把他关起来才对。好,如果我们不讲沙威,另外一对负面人物就是德纳第夫妻,就是虐待Cosette的那对夫妻。那对夫妻不是残暴型的,那对夫妻固然也有残暴,但那对夫妻更大的弱点、更大的罪恶是贪婪,也就是他杀人放火那个情形不多,但他贪婪很多。他很小人贪婪,同样他没有被Cosette的可怜感动,他也没有被尚万强的善良感动,他一辈子都没有。沙威最后还自杀了,良心有点发现。可是这对夫妻就没有。

  所以我还是要问雨果,那当你碰到不能被人道主义感动,不能被善良感动的人,你怎么办?我的意思就是说,我们还是需要法律。不管是基督教、非基督教,我们都说需要法律。而在东方文化里面,起码在中国文化里面,我觉得是不尊重法律的。法律常常只是政治斗争的工具。毛泽东多次讲过,他一点都不希罕法律。东方民族,我不太了解印度,我猜也不是很守法的。守法只有日本,我不知道为什么?日本这个民族是非常守法的。西方一方面受罗马人的影响,另外一方面受希伯来人的影响,非常尊重法律;法律是上帝的旨意。包括我,如果半夜三更,不要说半夜三更,我刚刚来的时候骑脚踏车,是红灯,旁边没车,我还是走过去,不太尊重法律。当然这说起来有点好玩。

  我的意思是说,不能每个人自己是自己的法律,不能每个人自己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,这个理由是人有私心或人有罪恶,所以就必须要有法律,来对整个的团体作一些约束,甚至国际间也需要。当然我也知道很多人,包括毛泽东、马克思这些都会说:「法律是资产阶级剥削、伤害、控制无产阶级的手段。」有的时候也是这样,我们也承认。不一定是资产阶级、无产阶级,反正是一个有力的团体藉著法律来控制另外一些弱小的团体。但是我会说:「这些东西你需要改变,把它改的公平、善良、慈爱一点,但是不能没有。而你再怎么改,因为人的罪恶,法律不能教人称义,(这我们基督教讲「因信称义」),行为不能教人称义。」保罗在罗马书5:20特别讲:「律法本是外添的,叫过犯显多」。人心不改变的话,越多的法只是暴露人心更多的罪恶。我觉得在有些时候需要有一些严刑峻法,有些时候需要宽大一些,怎么运用我真不晓得。

  我想台湾如果这样下去的话,别的部份不讲,我看校长、老师真的要管理起来是越来越难,因为大家每一个都是个小霸王。我在教会里也会这样觉得。当然我没有在想以前日本时代的那种教育是最好的,我不是这样讲。可是现在真的很头痛,因为我们在教会里面,各种人都会接触到。我们教会这一、两年也比较多作到中辍生的工作。中辍生意思是指十八岁以下,很多是无法可管,吸毒的、卖淫的。国中生,甚至是国小生,真是没有办法管他们。后来因为主的恩典,终於有一些人到了教会、信了耶稣,我们也很感谢主。中辍生其实跟你我一样,只是他们比较早一点在染缸里面被染。但是你不能只是说:「耶稣爱你,我也爱你!」你需要对他有些规矩、有些处罚、有些限制。我们在刚带的时候真是被他们气死,现在还是会被气死。骗你喔!满脸清纯的样子!会骗你的感情。我还是再说一句话,照基督教,照圣经讲人是罪恶的,我们需要有力的权威来制裁、来防范罪恶。然后人是罪恶的,有力的权威有的权威在制裁的时候,他也一定会滥用,所以需要有一些互相的监督。这就是为什么基督教在讲人性是罪恶的。有人说因为基督教讲人性罪恶,所以民主政治比较容易从基督教发展出来,就是这个理由。

  孟德斯鸠提的是三权分立,没有哪一个单位是可以放心给他所有的权力,而他不会堕落。并不是权力让他堕落,我们人本来就是堕落的。即时在旧约圣经里面,虽然不是三权分立,也是二权分立-王权和宗教权。宗教权在祭司和先知手里。祭司和先知对君王可以有某种程度的限制。我们中国过去几千年,皇帝什么权都有,所以是很悲惨的。我倒不是说,特别要骂这种传统;我只是说,你不认识上帝的话,你对皇帝也好,你对老百姓也好,觉得我们人是善良的、不需要限制的、不需要什么东西来管理的,那个是很幼稚的,会出很大的问题。

  这本书里面把慈悲和正义对立是不应该的。如果警察或警官或法律不够好,那应该改变,应该大大的改变,但是不可能没这些东西来限制。

好人有他的邪恶,坏人也有他的优点

  另外,我也感觉到这可以不是雨果的问题了,这好像一般我们人心的要求,所以有这种市场。我们人心有什么要求?我们要求要黑白分明,就是今天讲的蓝绿分明,或男女分明,或好坏分明。你有没有这个观念?我们从小看电影、看小说的时候,马上就要找出谁是好人、谁是坏人。你再看圣经,圣经不是这样写的。圣经在写所有的好人,得救的人,上帝的儿女,包括大卫,包括摩西,包括亚伯拉罕,我觉得特别是大卫,他的邪恶都写出来,我觉得这真的很诚实。甚至把坏人、被上帝撇弃的人,他的优点也写出来,你看扫罗就是,圣经写了他非常多的优点,但是他没有信靠上帝,所有的优点最后还是让他失落。我觉得这是一个既公平、又实际的事情。

  (我再一次说,我不谈政治上),包括在我们生活中,包括夫妻之间,还有跟我们的邻居,都会有这些现象-如果一旦闹翻,一旦吵架,就是他什么好处都没有。包括我们夫妻吵架的时候,那恶毒,两个人都喷火龙,什么脏话都讲出来,然后怎么坏、怎么坏,真想把他杀掉。这个是一种情绪,这是不应该的,你老公再坏,不会没有好的地方;老婆再好,也不会没有坏的地方。  人都是罪人,又是按著神的形象造的,我们有优点、有缺点。我不知道是不是东方文化,就一直让人没有办法很客观看事情。

  圣经里面一再讲,我们这些蒙恩得救的人,都不过是蒙恩的罪人,这叫基督徒不会骄傲或者不应该骄傲,因为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夸口的地方。我们也可以跟非基督徒学到很多的东西,圣经上常常讲。可是在这一类的小说里面,《基督山恩仇记》也是,中国典型的小说我觉得更是,我看的不多,但我看的是这样。什么典型呢?道德的人的道德和伟大都是建立在不道德的人上。怎么讲?你要把尚万强说的很好,你要把沙威说的很坏,这个看电影、看小说可以。看电影、看小说,坏蛋越坏越好,势力越大越好,好人被欺负越厉害越好,然后有一天绝地大反攻。什么蝙蝠侠都是这样。我们看了,「喔!好棒喔!」那是让我们看了很有娱乐性;但生活中不是这样的。生活中你不能指望我是蝙蝠侠,他是小丑。就是小丑也有好的地方,蝙蝠侠也有坏的地方;小丑也有强的地方,蝙蝠侠也有弱的地方,我觉得这比较实际一点。可是这种道德的人,他的道德常常是建立在不道德的人身上。

  我们中国美德的故事《孔融让梨》,大梨小梨大家要吃,孔融就说:「让给哥哥吃。」这是很小的事也很好-礼貌,让给哥哥吃。可是这个故事里面就必须建立,他的哥哥不让,凸显出他这弟弟的好。生活中是有这样的情形,一个人的勇敢跟那些懦夫相对起来,就觉得「哇」!就是有这些懦夫衬托出这些人的勇敢,或者那个人的邪恶衬托出这个人的善良,这个人的没有耐心衬托出那个人的忍耐,这都是有的。

  可是我们一定需要把人间的对立,或者说好坏的对立,变成这么强烈吗?对立是有的。我们基督教最强烈的对立,最不能妥协的就是:创造者上帝跟受造物是不可以混在一起的;其他宗教常常混在一起,人变成神,神变成人。我们至高的上帝,造物主跟我们受造物是不可以的;中间有中保那是耶稣,那也没有违反这个原则。我们基督徒不会说,我们基督徒就是好人,非基督徒就是坏人。我们会说,我们是蒙恩的罪人,别人是拒绝恩典的罪人,但他也蒙了恩典。我想这是比较实际的多。

  其实还有两个中国很有名的历史故事:一个是《赵氏孤儿》。赵氏孤儿就是赵家被君王全家要抄家,宰了,就留下一个孤儿;但是那个坏蛋屠岸贾,连这小孩都要杀掉。他非杀小孩不可,结果后来就是用别人的小孩代替。这里,一方面,把屠岸贾讲得非常的坏;另外一方面,把程婴、公孙杵臼就是《赵氏孤儿》里面那些好人讲得非常好。你不觉得他们的好有极大残忍的地方吗?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孩子给别人杀掉?这不道德的。中国很有名,我觉得很残忍的,就是旧的《二十四孝》,那里面的故事都很残忍、都不合理。有一个最不合理的就是〈郭巨埋儿奉母〉。有一个人叫郭巨,很孝顺他妈妈。这个故事里面,哥哥、弟弟都不好,只有他孝顺妈妈,他的道德都建立在别人不道德上;然后他后来有小孩,家里穷妈妈常常不吃东西给儿子,孙子跟奶奶之间,奶奶常常牺牲给儿子,郭巨就跟他老婆讲:妈妈不能没有,儿子可以再生,我们把儿子埋掉-活埋。故事就是他挖的时候,挖到一箱黄金,上面写:「郭巨是孝子,所以上天给你黄金」。你看这多残忍。这些事情我今天不去分析,我只是在讲《悲惨世界》有类似的情形,就是一个不合情理,当然从另一个角度很合情理。各位,我们人类的邪恶是可以无休止的下去的,人可以很坏,你我都是这样。但是他的坏,我们也不能说在现实社会里面就一定没有制裁。各位不要这样想,尤其我们信耶稣的,上帝仍然掌管。

  我这堂讲的就是:不能讲错误都是制度造成的,也不能讲错误都是强势人造成的。不过,这个我们等一下再讲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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